我的隔离经历

文章转自公众号: 谢璞笔记(ID:jiaxinwen360),作者:谢璞

我因太太缘故,很早关注新冠肺炎,12月底海外中文媒体皆有披露,只是不觉事态会如此蔓延,后来看国内媒体发布武汉有8位“传谣者”,更噤若寒蝉,只给自己定了不去武汉的约,未做任何准备。

1月初有公司攒局聚餐,答谢湘鄂媒体,我因出差未去,就出差前午夜见了武汉来长沙的媒体朋友,接待一番,带他们先洗脚再吃粉,烟抽的是黄鹤楼,见面第一句便是,武汉有传染病,你们要小心呀。大家哈哈大笑,都觉得不打紧。第二天一早,我就出差去了北京、杭州,回湘后便忙碌搬家事宜,挑好的日子,必须如期。日子,是香港一道长选的,己亥年岁末少有的吉日。

上周确认,原来小区已经有两户感染,小区整体隔离,现在住的小区,是新楼,入住不过十户,我在的那栋,我们是唯一搬入的,地广人稀,安全很多,事后想来,确有几分侥幸。

按习俗,年要在新房过,父母也从乡下来过年,搬家后,便有了疫情爆发,武汉封城等等消息,人心惶惶,不可终日,除夕夜,打了几个电话,问清村里有无湖北返乡人,得知没有后,紧急商议春节当日,还是回老家,农村隔离比城市要好,青山绿水,田园牧歌,生活所需皆自给自足。想想人生匆匆,许多人都执著于进,有退处却是奢望,年少时向往城市,进繁华地,看霓虹闪烁大千世界,难免自卑,看沈从文之文,他从湘西进城也如此,但这两年越觉得“根”的重要,这经历也让人多了一份“乡愁”体验,面对疫情,也有了一分从容。

城市繁华,衣食住行,都是分工得来,生活在都市没有人是孤岛,要彼此依靠。经济核心是流动性,彼此围聚成城,相交贸易为市,像击鼓传花的游戏。内蒙有习俗说“歌声不断酒不停”,隔离便是断了歌声,城市固然医疗条件好,生活也便利,但现代化系统却也脆弱易碎,隔离便是断了流,所受冲击可想而知,疫情起时,漫天弥漫的恐慌,其实多在城市。

春节午饭后就开车回乡,走的岳临高速,一路顺畅,却是风雨飘摇,归心似箭。那时,武汉已经宣布封城,湖南湖北一水之隔,岳阳之下就是长沙,都离湖北近,封城前应该有不少人会从鄂来湘逃难的,所以还是湘南稍微安全。回家前给伯父电话,按习俗初一是最长者拜年,舅老爷、姨姥姥和七爷爷家,今年也都没去了,也电话通知姑姑姐姐,今年初二也不要回门拜年了。

应该说,农村响应还是很快,我是除夕夜在村里微信群发的一些消息,初一当天就传来镇里许多村庄已经“封村”,所谓封村,就是在进村的路口放几根木头或石头,堵上,不让车辆进出,也不让探亲访友。下高速时,已是黄昏,路口每一辆车都要排查,检测体温,想想基层公务员确实是辛苦。从武汉发现疫情到预警响应,再到全国范围的防治,你会发现我们社会系统的微妙之处:从下往上,汇报之类的,效率有限,甚至还会有变形,但从上往下的执行,却是雷厉风行,一竿子插到底,这样的弊端是,容易一刀切。

我几乎没有在城里过个春节,喜欢回农村,因为乡里年味重,不过今年的农村,没有了往日的年味。即便是2008年,郴州遭遇冰灾也是在春节前后,那时即便停电,生活还是依旧,欢乐依旧。今年的烟花少了,走亲访友的也没了,家族聚餐也没了,唯一活跃的就是各个微信群。

初二我和太太决定去趟广东,探亲之外,也是送些口罩过去,当然,还有个打算是,广东离香港近,万一真有感染,就过关去香港,香港医疗保障相对较好,我们也有保险。后来新闻看到有人带着父母去香港求医,是个做金融的女性,父母高龄,为了躲避检查,辗转港岛几个豪华酒店,也有人逃去日本、美国等地,想想,那个金融女性的确是孝顺,只是,她不应该隐瞒欺骗,加上去年香港势态,这则新闻自然也就引爆了港岛这一弹丸地,火上浇油,再此撕裂了两地人。

在广东待了两天,决定还是回长沙,一来觉得回香港不算最优选择了——香港人口密集,房屋空间小,自我隔离会更压抑,再加上这是个高速现代化城市,衣食住行更市场化,靠供给,容易疯抢。港人有排队疯抢物资的“传统”,排队,是文明与法制的体现,“抢购”,是因为他们都是被现代化都市生活驯化的结果,也因为这城市与全球商贸的流转效率,击鼓传花的生活,鼓声越快,人其实也越焦虑。二来是过几天便是众多人回广东工作的时候,广东本来疫情也在告急,未来两周压力很大。

众多湖北人逃疫奔走的新闻中,最让我佩服的,是去飞去西藏的那位先生,有机会去日本、美国自然是好的,那边医疗条件好,政府也有人文关怀,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买到机票,承担这笔开支的,去西藏,成本低之外,一个患病,有机会得到西藏最好的医疗救助。当然,明知自己患病,还要出去,是不道德的,但在生存面前,自然也就不讲这些了。最让我心酸的一幕,或许你也看到过那个视频,就是一位民工划着木盆似的小船,渡过长江,去了江西对面的九江,“谁谓河广,一苇杭之”,让人更心酸的是,靠岸九江后,他被遣送回了湖北。多少人像他这样,断工便断了粮,还要面临疫情压力,不得而知,也不敢想。

人性最美的一面和最丑的一面,都在这场疫情中展现出来了。

广东回长沙,一路北上,也是通畅,不过,南下的开始堵车了。二广高速上,北上车辆很少,北上道路两旁仍满了纸张、塑料袋和饮料瓶罐,一片狼藉,原因是春节前广东回湘鄂堵车。十个小时的车程,广东境内艳阳高照,到了湖南是风雨依旧,太太做了件事,协同资源,跟几个朋友给长沙一个福利院捐了一万个口罩,特殊时期,口罩是千金难买,看了新闻国内一年口罩生产量是几千万,与中国人口相比,自然是泥牛入海。十个小时的紧张协调,口罩是在午夜前送到福利院的,送口罩去的,是一位网友,他是湖南省第一师范的老师,也是蓝天救援队的。全国都在抽掉资源支援武汉,但如黄冈这样的湖北城市甚至乡村,容易忽视,得不到及时支援,并且,如长沙岳阳一些地方其实也需要关注的,做点力所能及的,总归是没错的。不过,后来一则新闻让我感到很是失落,是中国捐赠菲律宾口罩。

面子和底子,孰重孰轻,大人物的想法、取舍,我们不知。

回到长沙,自我隔离的日子,救命的是盒马。家里米面粮油都丰足,但菜和肉等物资需要去盒马买,小区是在城市边缘,不是盒区房,只能去门店自采。我们的口罩也不够用了,只剩五六个,借着隔两天驾车放风的时间,在郊区的药店居然买到半盒口罩,看着道路两旁的菜地农田,心想,南方城市好处是,离乡村近,吃喝不愁,如果盒马也不开了,那就去菜农菜地买吧。

有武汉的朋友,他在学校,所幸孩子在寒假便送回黄冈农村了,一个人在家隔离,也就还好,孩子也不用担心,不过,他的同事感染了,孩子才三岁,要与家长隔离,好在他有单位,单位、社区总是要管孩子的,后来看到另一则新闻,家长隔离,行动不能自理的小孩竟冻饿致死,唏嘘感慨。

许多伤感故事,不忍心写下来,也不忍心读。

太太有不少朋友都是在医院上班,韶华正盛,是医院骨干,也都抽掉去了武汉。第一批支援医护人员,已回湘,不过,考虑安全问题,需要隔离半个月。

李文亮先生的去世,让人悲愤交加,社交媒体海啸般的礼遇给了这位英雄。幻灭与希望同在,什么幻灭,不用说,什么希望,大约是人间正道是沧桑。守在家里这几天,没有心思读书,情绪始终被各种新闻与数据裹挟,久久不安,穿行在幻灭与希望间,一日三秋,恍如隔世。

今天长沙大雾,上午去了趟公司,取了口罩,有朋友送了口罩,这是真朋友。长沙陆续复工,有了寻常迹象,上午陪太太去了趟花卉市场,买了三束鲜花,我也准备明天复工,逐步回归正常生活。隔离期,是陪伴太太最多时间的一段,也是与父母沟通最多的一段。这突如其来的疫情,让我懂得,什么是最珍贵的,家人的陪伴,人生的退处,朋友的关爱,以及对他人的点点善意。

生活还在继续。祝大家健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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