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丨方诗意

编辑丨六子

11月初至今，一支“妖股”引发大量关注——主营业务为毛毯产销的真爱美家，在一周内拿下六个涨停，股价一度翻倍。

实现这一切，仅仅是因为真爱美家一纸公告宣布易主。真爱美家去年业绩已陷入负增长，但其新主人探迹科技却头顶AI独角兽光环，背后站着阿里巴巴、红杉中国等一众明星资本，完美点燃了市场炒作AI概念的热情。

当下，竟有股民喊出“对标3万亿市值”的口号，可见市场的疯狂。

然而，这场价值接近18亿元的天价交易，看起来是科技企业主动发起的产业联姻，问题也就在这里：明明被资本热捧的探迹科技，为何如此急于通过并购“买壳”登陆二级市场？

不走正常上市流程，往往意味着这家公司有一定的“秘密”。只是炒作背后，外界始终不知，探迹科技的“秘密”究竟是好是坏。

01

「资本急行军，独角兽为何“抄近道”？」

对于任何一场大型并购来说，再缜密的心思也必须找到落实的路子。所以交易方案本身就会暴露收购者的目的。

探迹科技此次入主真爱美家，设计了三层路径，且第一步购买股份，正好卡在不触发全面要约收购的29.99%份额门槛上，不必一次出钱买下所有股份。意识精湛，目的反而太明显：以最快的速度、不花太多成本，获得一个A股上市公司的资源。

这恰恰是市场的疑问：风光的AI独角兽既然有资本喊出收购，为什么又要“计较”这点份额？又或者干脆直接走正常流程上市不好吗？

首先，从市场大环境来看，探迹科技选择“抄近道”几乎是一种必然。

近年来，国内资本市场的生态频繁变化。A股的IPO审核标准日趋严格，上市排队时间拉长，过会的不确定性显著增加。尽管今年有不少中小型企业成功登上创业板、科创板，但更多的是筹谋了几年一无所获，只有摩尔线程、沐曦股份这类公司，属于稀缺、急需的半导体行业明星，才会有所谓的“飞速上市”。探迹科技的主业本质是营销，理论上不在受特别欢迎的队伍里。

大热的赴港上市也并非坦途。今年，港股巨头效应极其明显，资金和关注度高度集中于少数头部企业，例如宁德时代、紫金国际等。

对于探迹科技这类中小型公司，即便能够满足上市的财务指标，也往往面临流动性不足的窘境。成交量低迷、估值受挫，对于追求高回报和顺畅退出的风险投资机构而言，吸引力十分有限。至于曾经热门的赴美上市，在当前复杂的国际环境下，大门也几近关闭。

在这种背景下，探迹科技的处境就变得颇为清晰。

天眼查数据显示，探迹科技成立于2016年，至今已满8年，先后完成了多轮融资。《证券时报》曾在一份深度调查中提到，人民币创投基金的存续期通常不超过10年，多数仅有7—8年。对于探迹背后的阿里巴巴、红杉中国、软银愿景基金等风险投资机构而言，投资回报和退出的压力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与日俱增。

当正常的IPO通道受阻，通过并购重组的方式，让被投企业“借壳”上市，就成了盘活资产、实现退出的最现实方法。

其次，从交易本身来看，这次并购充满了“急行军”的色彩。根据公告测算，探迹科技总共需要为这笔交易支付近18亿元的现金。尽管公告中表述为“自有和自筹资金”，但对于任何一家仍处于投入和扩张阶段的创业公司而言，创始人团队凭自有资金拿出如此巨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

更现实的情况是，这笔资金极大概率需要一些手段，比如金融机构的并购贷款，或是背后股东提供的附带特殊条款的资金支持。

无论是哪种形式，这笔钱都意味着未来需要支付的成本，也更加需要公司尽快完成上市。探迹科技愿意背负这些压力，去收购一家主业已步入“夕阳”的毛毯企业，意图不言而喻。

这种急切展现了管理层的胆识，但也暴露了面对市场变化的焦虑。探迹要如何平衡未来的研发投入与市场扩张？如何支撑起被市场情绪推高的股价？

更核心的问题是，如果其业务真如宣传那般具备高成长性和高利润，又何须选择这样一条充满挑战的“跨界”并购之路？这些疑问，都将是公司管理层在完成这次资本跳跃后，必须向市场作答的考题。

02

「业务祛魅，AI光环下还是“电销”」

资本市场的狂热，源于对探迹科技AI独角兽身份的想象。毕竟，其在宣传中一股脑用上了“大模型”“数字员工”“智能体”等超级热词。这些前沿概念与一家上市公司绑定时，引发股价的剧烈波动并不令人意外。

然而，光环之下，我们有必要对探迹科技的业务成色进行一次冷静的祛魅。

探迹科技主打的“数字员工”概念，愿景是为企业提供可部署、可进化的虚拟劳动力，这与当下全球科技巨头的探索方向高度一致。但要让AI真正成为能够胜任复杂工作的“同事”，其背后是巨大的技术和资源壁垒。

今年9月，有消息显示，AI领域的两大巨头Anthropic和OpenAI正致力于开发能够替代人类执行复杂工作的“AI同事”。

由于需要大量训练，Anthropic计划明年投入10亿美元建设大规模的AI训练“健身房”。OpenAI仅今年在数据相关领域的支出就将达到10亿美元。

与巨头动辄数十亿的“军备竞赛”相比，作为一家应用层的创业公司，探迹科技在底层的算法研究、模型训练和算力资源上，显然难以望其项背。这引发了一个关键的争论：

探迹科技提供的“数字员工”，究竟是具备深度推理和自主进化能力的AGI雏形，还是基于现有开源大模型或第三方API接口，针对特定销售场景进行封装和优化的应用层产品？

甚至，它在多大程度上只是一个融合了AI概念的传统工具？这三者在技术壁垒、商业价值和资本市场的估值逻辑上，存在着天壤之别。

探迹科技将其智能体分为B2C、B2B、终端三类，不过三类的底层逻辑一致。以B2B为例，据探迹科技官方微信公众号，其专为制造业领域量身打造的“拓客Agent”，深度融合了DeepSeek能力和企业自有数据，主要工作能力是利用业务关键词搜寻客户信息，然后实现触达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独立投资人方伟曾在一篇文章中精准地描述过探迹曾经的业务模式：“广州有家明星企业叫作探迹科技，核心价值就是通过全网爬虫以后做线索清洗，最终能够给销售人员更加精准的销售线索，以前线索的转化率是1%，使用探迹以后转化率提升到3%。”

和当下探迹科技主打的AI Agent概念对比后不难发现，所谓AI能力其实就是搜寻线索的过程改用了AI，更接近于一个改版的销售线索工具，和“数字员工”的概念相去甚远。

从技术定性的角度看，这更多是传统CRM（客户关系管理）系统与数据分析技术的一次升级，而非一场由底层技术突破引领的颠覆性革命，也很难真正改变一家公司的命运。

显然，市场目前的狂热反应，并非基于对其SaaS业务的精确估值，而是源于对AGI宏大叙事的投射。这种建立在概念与现实巨大差异之上的市场情绪，其延续的可能性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。

03

「传统的模式，不完善的故事」

明确了业务模式，公司价值的讨论就会变得更清晰。探迹科技的对比对象，依然是纷享销客、Salesforce这些传统同行。

从公开宣传信息看，与Salesforce、纷享销客等主攻组织架构稳定、预算充裕、需求复杂的“大B”（中大型企业）客户不同，探迹科技服务的主要是数量庞大但生命周期相对较短的“小B”（中小企业）。

这类客户的典型特征是极度务实，他们购买软件服务的首要，甚至唯一动力，就是“搞流量、找客户”，需要立竿见影的销售增长。这意味着，探迹科技的收入模式在很大程度上是“卖线索”的快钱。

风险在于，当中小企业自身经营面临困难、需要削减开支时，营销拓客工具很容易成为首先被砍掉的预算。尤其是SaaS市场混乱，AI工具又大行其道，这些中小企业未来还有多大的持续付费意愿和能力，存在着相当大的不确定性。

高客户流失率，是悬在所有以中小企业为主要客群的SaaS公司头上的“达摩克利斯之剑”。

其次，探迹科技的业务根基，建立在对全网海量企业公开数据的抓取、清洗和处理之上，其核心卖点不可避免地会涉及企业关键联系人等信息。近年来，数据采集、存储、使用等方面的话题日益严肃，营销工具应该怎么维持好使用的界限，避免成为一种“骚扰”，当前还有待探索。

所以，探迹科技登陆二级市场后，必须长期投入资源、严肃对待这些“内功”。绕过要约收购的红线只是成功的第一步，一旦成为公众公司，其一举一动都将被置于更严格的监管和舆论审视之下，任何合规上的疏忽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。

而在上市梦完成之前，探迹科技要面临的最大挑战，或许便是市场畅想的“万亿市值”幻梦，与有限估值之间的矛盾。

参考SaaS行业曾经的市场标杆，专注于中大型客户、营收规模被认为更大的纷享销客，其去年完成7500万美元战略融资后，在一级市场的估值约为10亿美元，约70亿元人民币。

而且，纷享销客近几年几乎每年都在融资，而探迹科技已经接近四年没有融过资，市场并不了解其内部状况。若要支撑起当前被市场爆炒的市值，并覆盖其高达18亿的并购成本，其现有的估值逻辑还远远不够。

二级市场的狂欢，更多是基于对AI美好未来的集体想象。当潮水退去，探迹科技讲述的这个AI的故事，能否在现实的业绩中得到验证，直接关系到它能否在这条充满变数与泡沫的赛道中，最终实现平稳的软着陆。对于所有参与这场资本盛宴的人来说，这或许才是最值得深思的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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